◇劉聞冰
星期六下午,一個人閑著沒事,一時興起,寫下四個毛筆字:何元滿好。見紙的頂端空著一塊,提筆加個說字。何元滿是我同事,以前在我日記里多次出現,叫何葆潔。
在我所處的這個小天地里,人們都忙,難得擠出哪怕一分一秒趕路的時間,只有何元滿,可以停下腳步,靜下心來,看我的作文,我的毛筆字,我的蝦,我的天堂魚,講好在哪里,問題在哪里,好看,不好看。
今年夏天,我接到一項任務,沉下去前后跟班三天,寫下一篇自認為比較注重起承轉合的作文,為此獲得點贊,聽到好話。何元滿讀后,就一句話:“你應當沒找到感覺。”當頭一棒,我醒了。當晚,找幾個寫手聊天,終于找到癥結,又做了幾篇相對有感覺的,心里踏實點。
何元滿喜歡跟我交流,話題最經常的是書。我向她解讀過韓愈《祭鱷魚文》、李商隱《行次西郊作一百韻》、老舍《駱駝祥子》、遲子建《額爾古納河右岸》,包括我自己的《對飛翔的十三次解讀》等詩文,何元滿往往專注得像個學生,一塊干海綿遇見水。
她好幾次表白,這幾年一個收獲,就是與我接觸后,看了些好書。這里的人大多知道,何元滿愛讀書;卻少有人清楚,她從不掏錢買。有次,她告訴我,終于買了一本老舍的集子,我一看,是新書,信以為真。誰知,圖書室借的,在我推介老舍短篇小說《月牙兒》之后,捧在手心,如獲至寶。
有段時間,何元滿正在讀《撒哈拉的故事》,如數家珍地敘述三毛與荷西的愛情如何如何。我摻和,荷西去世后,三毛曾一度追求駱賓王,遭到拒絕。何元滿大笑起來,笑得墻壁掉灰。我張冠李戴,把音樂家王洛賓錯成初唐四杰之一的駱賓王了。何元滿逮到這個岔子,似乎有成就感:“呵呵,讀書人也會錯。”
在她看來,我是讀過幾句書的,不該犯這樣的低級錯誤。好幾次,我將綻放讀成定放,何元滿忍不住笑,不厭其煩地提出糾正:“是綻放,不是定放。”屢教不改,有些事,根深蒂固的錯誤在腦袋里取代正確,我常常拿自己沒辦法,何況他人。
我在傳達室拆包裹,微拍堂淘的一幅字。何元滿趨過來,反復看,然后掉書袋,畫家徐悲鴻喜歡買字畫收藏,他愛人不愛這一套,離了,后來徐悲鴻與廖靜文走到一起,才志同道合,趣味相投。我不知道,何元滿從哪里搜來這樣的文人逸事,多半可能在書上。
讀了些書后,何元滿試著寫寫生活中的小事。她寫的散文在黨報副刊發表后,引起資深文字人的注意,把她好讀書、愛動筆的事跡予以張揚,引起更多人圍觀。何元滿心平氣和,靜如止水:看書只是一種習慣,一種打發時間的方式,充實一下自己,不為什么。
共事這些年,低頭不見抬頭見。何元滿為什么好,好在哪里,說好就好,不說好就不好嗎。其實,這些并不是我現在著重考量的,未來也未必屬于我著重考量的。管得寬,世界少一份安寧。就發個圖去,投石問井,看她反應如何,我的字是否有長進。
答復當然是一連三個好評:“這幾個字寫得好”,“筆筆有力”,“清澈”。白紙黑字,我都說何元滿好了,估計何元滿一時找不出說不好的理由來。那么,按照禮尚往來的約定俗成,在這篇短文即將結束時,我應當再說一聲:何元滿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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